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历代大儒反胡佛者说

太乙玄门 2021-08-07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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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南道教全真嗣龙门派整理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

呜呼,佛本外教,乘中国之乱而诳惑生民盖于兹千百余年矣!自五胡乱华,胡主崇之,以为戎神,以奴役我汉人,俾汉人亦信从其教。南北朝,佛教大兴,梁武乃至舍身以事佛,而儒道衰微,岌岌哉!而时鲜有辟之者,至唐韩愈作文辟佛,明夷夏之防,倡孔孟之道,尤为有力,虽未以息彼之害,亦有光于吾儒,而启宋儒之辟佛也。宋初三先生,横渠、二程、朱子、明仲亦痛斥佛氏甚有力,且入理,而佛始衰,儒始振焉。
余亦感佛教虚妄,蛊惑人心,辟佛乃受围攻,可见信佛者众,虽然,余何惧哉!佛教之兴起,实非社会之幸,国家之福也。追思先贤,览诸典籍,遂摘录先贤何承天、范缜、傅奕、狄仁杰、姚崇、韩愈、李翱、杜牧、孙复、石介、李觏、欧阳修、苏轼、二程、张载、范育、朱熹、胡寅、胡宏、陈亮、叶适、张拭、方孝孺、夏言、胡居仁、曹端、薛瑄、王守仁、王时槐、丘濬、罗钦顺、刘宗周、王夫之、朱舜水、颜元、戴震、熊十力等辟佛言论以示佛徒。


处者弘日新之业,仕者敷先王之教。诚著明君,泽被万物,龙章表观,鸣玉节趋,斯亦尧孔之乐地也。及其不遇,考阿涧,以善其身,杀鸡为黍,聊寄怀抱。或负鼎割烹,扬隆名于长世,或屠羊鼓刀,陵高志于浮云,此又君子之处心也。何必陋积善之延祚,希无验于来世,生背当年之真欢,徒疲役而靡归。系风捕影,非中庸之美,慕夷眩妖,违通人之致。
——南朝·宋·何承天《重答颜光禄》


浮屠害政,桑门蠹俗,风惊雾起,驰荡不休,吾哀其弊,思拯其溺。夫竭财以赴僧,破产以趋佛,而不恤亲戚,不怜穷匮者何?良由厚我之情深,济物之意浅。是以圭撮涉于贫友,吝情动于颜色;千钟委于富僧,欢意畅于容发。岂不以僧有多余之期,友无遗秉之报,务施阙于周急,归德必于有己。又惑以茫昧之言,惧以阿鼻之苦,诱以虚诞之辞,欣以兜率之乐。故舍逢掖,袭横衣,废俎豆,列瓶钵,家家弃其亲爱,人人绝其嗣续。致使兵挫于行间,吏空于官府,粟罄于惰游,货殚于泥木。所以奸宄弗胜,颂声尚拥,惟此之故,其流莫已,其病无限。若陶甄禀于自然,森罗均于独化,忽焉自有,怳尔而无,来也不御,去也不追,乘夫天理,各安其性。小人甘其垄亩,君子保其恬素,耕而食,食不可穷也,蚕而衣,衣不可尽也,下有余以奉其上,上无为以待其下,可以全生,可以匡国,可以霸君,用此道也。
——南朝·梁·范缜《神灭论》


佛在西域,言妖路远,汉译胡书,恣其假托。故使不忠不孝,削发而揖君亲;游手游食,易服以逃租赋。演其妖书,述其邪法,伪启三途,谬张六道,恐吓愚夫,诈欺庸品。凡百黎庶,通识者稀,不察根源,信其矫诈。乃追既往之罪,虚规将来之福。布施一钱,希万倍之报;持斋一日,冀百日之粮。遂使愚迷,妄求功德,不惮科禁,轻犯宪章。其有造作恶逆,身坠刑网,方乃狱中礼佛,口诵佛经,昼夜忘疲,规免其罪。且生死寿夭,由于自然;刑德威福,关之人主;乃谓贫富贵贱,功业所招。而愚僧矫诈,皆云由佛。窃人主之权,擅造化之力,其为害政,良可悲矣!案《书》云:“惟辟作福威,惟辟玉食。臣有作福、作威、玉食,害于而家,凶于而国,人用侧颇僻。”降自羲、农,至于汉、魏,皆无佛法,君明臣忠,祚长年久。汉明帝假托梦想,始立胡神,西域桑门,自传其法。西晋以上,国有严科,不许中国之人,辄行髡发之事。洎于苻、石,羌胡乱华,主庸臣佞,政虐祚短,皆由佛教致灾也。梁武、齐襄,足为明镜。昔褒姒一女,妖惑幽王,尚致亡国;况天下僧尼,数盈十万,翦刻缯彩,装束泥人,而为厌魅,迷惑万姓者乎!今之僧尼,请令匹配,即成十万余户。产育男女,十年长养,一纪教训,自然益国,可以足兵。四海免蚕食之殃,百姓知威福所在,则妖惑之风自革,淳朴之化还兴。且古今忠谏,鲜不及祸。窃见齐朝章仇子他上表言:“僧尼徒众,糜损国家,寺塔奢侈,虚费金帛。”为诸僧附会宰相,对朝谗毁;诸尼依托妃主,潜行谤讟。子他竟被囚执,刑于都市。及周武平齐,制封其墓。臣虽不敏,窃慕其踪。
——唐初·傅奕
(贞观十三年卒,年八十五。临终诫其子曰:“老、庄玄一之篇,周、孔《六经》之说,是为名教,汝宜习之。妖胡乱华,举时皆惑,唯独窃叹,众不我从,悲夫!汝等勿学也。古人裸葬,汝宜行之。”)


臣闻为政之本,必先人事。陛下矜群生迷谬,溺丧无归,欲令像教兼行,睹相生善。非为塔庙必欲崇奢,岂令僧尼皆须檀施?得伐尚舍,而况其余。今之伽蓝,制过宫阙,穷奢极壮,画缋尽工,宝珠殚于缀饰,环材竭于轮奂。工不使鬼,止在役人,物不天来,终须地出,不损百姓,将何以求?生之有时,用之无度,编户所奉,常若不充,痛切肌肤,不辞棰楚。游僧一说,矫陈祸福,翦发解衣,仍惭其少。亦有离间骨肉,事均路人,身自纳妻,谓无彼我。皆托佛法,诖误生人。里陌动有经坊,阛阓亦立精舍。化诱倍急,切于官徵;法事所须,严于制敕。膏腴美业,倍取其多;水碾庄园,数亦非少。逃丁避罪,并集法门,无名之僧,凡有几万,都下检括,已得数千。且一夫不耕,犹受其弊,浮食者众,又劫人财。臣每思惟,实所悲痛。往在江表,像法盛兴,梁武、简文,舍施无限。及其三淮沸浪,五岭腾烟。列刹盈衢,无救危亡之祸;缁衣蔽路,岂有勤王之师!比年已来,风尘屡扰,水旱不节,征役稍繁。家业先空,疮痍未复,此时兴役,力所未堪,伏惟圣朝,功德无量,何必要营大像,而以劳费为名。虽敛僧钱,百未支一。尊容既广,不可露居,覆以百层,尚忧未遍,自余廓庑,不得全无。又云不损国财,不伤百姓,以此事主,可谓尽忠?臣今思惟,兼采众议,咸以为如来设教,以慈悲为主,下济群品,应是本心,岂欲劳人,以存虚饰?当今有事,边境未宁,宜宽征镇之徭,省不急之费。设令雇作,皆以利趋,既失田时,自然弃本。今不树稼,来岁必饥,役在其中,难以取给。况无官助,义无得成,若费官财,又尽人力,一隅有难,将何救之!
——唐朝·狄仁杰

今之佛经,罗什所译,姚兴执本,与什对翻。姚兴造浮屠于永贵里,倾竭府库,广事庄严,而兴命不得延,国亦随灭。又齐跨山东,周据关右,周则多除佛法而修缮兵威,齐则广置僧徒而依凭佛力。及至交战,齐氏灭亡,国既不存,寺复何有?修福之报,何其蔑如!梁武帝以万乘为奴,胡太后以六宫入道,岂特身戮名辱,皆以亡国破家。近日孝和皇帝发使赎生,倾国造寺,太平公主、武三思、悖逆庶人、张夫人等皆度人造寺,竟术弥街,咸不免受戮破家,为天下所笑。经云:"求长命得长命,求富贵得富贵","刀寻段段坏,火坑变成池。"比求缘精进得富贵长命者为谁?生前易知,尚觉无应,身后难究,谁见有征。
——唐朝.姚崇


汉明帝时始有佛法,明帝在位,才十八年耳。其后乱亡相继,运祚不长。宋、齐、梁、陈、元魏已下,事佛渐谨,年代尤促。唯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,前后三度舍身施佛,宗庙之祭,不用牲牢,昼日一食,止於菜果。其后竟为侯景所逼,饿死台城,国亦寻灭。事佛求福,乃更得祸。由此观之,佛不足信,亦可知矣。
佛本夷狄之人,与中国言语不通,衣服殊制。口不道先王之法言,身不服先王之法行,不知君臣之义、父子之情。假如其身尚在,奉其国命,来朝京师,陛下容而接之,不过宣政一见,礼宾一设,赐衣一袭,卫而出之於境,不令惑於众也。况其身死已久,枯朽之骨,凶秽之馀,岂宜以入宫禁!
——唐朝·韩愈《谏迎佛骨表》

有人传愈近少信奉释氏,此传之者妄也。潮州时,有一老僧号大颠,颇聪明,识道理,远地无可与语者,故自山召至州郭,留十数日。实能外形骸,以理自胜,不为事物侵乱。与之语,虽不尽解,要自胸中无滞碍,以为难得,因与来往。及祭神至海上,遂造其庐。及来袁州,留衣服为别。乃人之情,非崇信其法,求福田利益也。孔子云:“某之祷久矣。”凡君子行己立身,自有法度,圣贤事业,具在方策,可效可师。仰不愧天,俯不愧人,内不愧心,积善积恶,殃庆自各以其类至。何有去圣人之道,舍先王之法,而从夷狄之教,以求福利也?《诗》不云乎“恺悌君子,求福不回”。《传》又曰:“不为威惕,不为利疚。”假如释氏能与人为祸祟,非守道君子之所惧也,况万万无此理。且彼佛者果何人哉?其行事类君子耶?小人耶?若君子也,必不妄加祸于守道之人;如小人也,其身已死,其鬼不灵。天地神祇,昭布森列,非可诬也,又肯令其鬼行胸臆作威福于其间哉?进退无所据,而信奉之,亦且惑矣。
汉氏以来,群儒区区修补,百孔千疮,随乱随失,其危如一发引千钧,绵绵延延,浸以微灭。于是时也,而倡释老于其间,鼓天下之众而从之。呜呼,其亦不仁甚矣!释老之害过于杨墨,韩愈之贤不及孟子,孟子不能救之于未亡之前,而韩愈乃欲全之于已坏之后。呜呼!其亦不量其力,且见其身之危,莫之救以死也。虽然,使其道由愈而粗传,虽灭死万万无恨!天地鬼神,临之在上,质之在旁,又安得因一摧折,自毁其道,以从于邪也!
——韩愈《与孟尚书书》


佛法之染流于中国也,六百馀年矣。始于汉,浸淫于魏、晋、宋之间,而澜漫於梁萧氏,遵奉之以及于兹。盖后汉氏无辨而排之者,遂使夷狄之术,行于中华,故吉凶之礼谬乱,其不尽为戎礼也无几矣。且杨氏之述《丧仪》,岂不以礼法迁坏,衣冠士大夫与庶人委巷无别,为是而欲纠之以礼者耶?是宜合于礼者存诸,愆于礼者辨而去之,安得专已心而言也?苟惧时俗之怒已耶,则杨氏之仪,据于古而拂于俗者多矣。置而勿言,则犹可也,既论之而书以为仪,舍圣人之道,则祸流于将来也无穷矣。佛法之所言者,列御寇、庄周所言详矣,其馀则皆戎狄之道也。使佛生于中国,则其为作也必异于是,况驱中国之人举行其术也。君臣、父子、夫妇、兄弟、朋友,存有所养,死有所归,生物有道,费之有节,自伏羲至于仲尼,虽百代圣人,不能革也。故可使天下举而行之无弊者,此圣人之道,所谓君臣、父子、夫妇、兄弟、朋友,而养之以道德仁义之谓也,患力不足而已。向使天下之人,力足尽修身毒国之术,六七十岁之后,虽享百年者亦尽矣,天行乎上,地载乎下,其所以生育于其间者,畜兽、禽鸟、鱼鳖、蛇龙之类而止尔,况必不可使举而行之者耶?夫不可使天下举而行之者,则非圣人之道也。故其徒也,不蚕而衣裳具,弗耨而饮食充,安居不作,役物以养已者,至于几千百万人。推是而冻馁者几何人可知矣。于是筑楼殿宫阁以事之,饰土木铜铁以形之,髡良人男女以居之,虽璇室、象廊、倾宫、鹿台、章华、阿房弗加也,是岂不出乎百姓之财力欤?昔者禹之治水害也,三过其门而不入,手胼足胝,凿九河,疏济洛,导汉汝,决淮江而入於海,人之弗为蛟龙食也,禹实使然。德为圣人,功攘大祸,立为天子,而传曰“菲饮食,恶衣服,卑宫室,土阶高三尺”,其异于彼也如是。此昭昭然其大者也,详而言之,其可穷乎?故惑之者溺于其教,而排之者不知其心,虽辨而当,不能使其徒无哗而劝来者,故使其术若彼之炽也。有位者信吾说而诱之,其君子可以理服,其小人可以令禁,其俗之化也弗难矣。然则不知其心,无害为君子,而溺于其教者,以夷狄之风而变乎诸夏,祸之大者也。其不为戎乎幸矣。昔者司士贲告於子游曰:“请袭于床。”子游曰:“诺。”县子闻之曰:“汰哉叔氏,专以礼许人。”人之袭于床,失礼之细者也,犹不可,况举身毒国之术,乱圣人之礼,而欲以传於后乎?
——唐朝·李翱


佛著经曰:生人既死,阴府收其精神,校平生行事罪福之。坐罪者,刑狱皆怪险,非人世所为,凡人平生一失举止,皆落其间。其尤怪者,狱广大千百万亿里,积火烧之,一日凡千万生死,穷亿万世,无有间断,名为“无间”;夹殿宏廊,悉图其状,人未熟见者,莫不毛立神骇。佛经曰:我国有阿阇世王,杀父王篡其位,法当入所谓狱无间者,昔能求事佛,后生为天人;况其他罪,事佛固无恙。
梁武帝明智勇武,创为梁国者,舍身为僧奴,至国灭饿死不闻悟。况下辈,固惑之。为工商者,杂良以苦,伪内而华外,纳以大秤斛,以小出之,欺夺村间戆民,铢积粒聚,以至于富。刑法钱谷小胥,出入人性命,颠倒埋没,使簿书条令不可究知,得财买大第豪奴,如公侯家。大吏有权力,能开库取公钱,缘意恣为,人不敢言。是此数者,心自知其罪,皆捐己奉佛以求救,日月积久,曰:“我罪如是,富贵如所求,是佛能灭吾罪,复能以福与吾也。”有罪罪灭,无福福至;生人唯罪福耳,虽田妇稚子,知所趋避。今权归于佛,买福卖罪,如持左契,交手相付。至有穷民,啼一稚子,无以与哺;得百钱,必召一僧饭之,冀佛之助,一日获福。若如此,虽举寰海内尽为寺与僧,不足怪也。屋壁绣纹可矣,为金枝扶疏,擎千万佛;僧为具味饭之可矣,饭讫持钱与之。不大、不壮、不高、不多、不珍、不奇瓌怪为忧,无有人力可及而不为者。晋,霸主也,一铜鞮宫之衰弱,诸侯不肯来盟。今天下能如几晋,凡几千铜鞮,人得不困哉?
——唐朝·杜牧《杭州新造南亭子记》


礼曰四郊多垒,此卿大夫之辱也。地广大荒而不治此,亦士之辱也。噫,卿大夫以四郊多垒为辱,士以地广大荒而不治为辱,然则仁义不行礼乐不作,儒者之辱欤。夫仁义礼乐,治世之本也,王道之所由兴,人伦之所由正,舍其本则何所为哉。噫,儒者之辱始于战国,杨朱墨翟乱之于前,申不害韩非杂之于后,汉魏而下,则又甚焉。佛老之徒横乎中国,彼以死生祸福虚无报应为事,千万其端绐我生民,絶灭仁义以塞天下之耳;屏弃礼乐,以涂天下之目,天下之人愚众贤寡惧其死生祸福报应人之若彼也,莫不争举而竞趋之。观其相与为羣,纷纷扰扰周乎天下,于是其教与儒齐驱并驾,峙而为三,吁,可怪也。且夫君臣父子夫妇,人伦之大端也,彼则去君臣之礼,絶父子之戚,灭夫妇之义,以之为国则乱矣,以之使人贼作矣。儒者不以仁义礼乐为心则巳,若以为心,则得不鸣鼓而攻之乎。凡今之人与人争詈,小有所不胜,则尚以为辱,矧彼以夷狄诸子之法乱我圣人之教耶,其为辱也大哉。噫,圣人不生,怪乱不平,故杨墨起而孟子辟之,申韩出而扬雄距之,佛老盛而韩文公排之,微三子,则天下之人胥而为夷狄矣。惜夫三子道有余而志不克就,力足去而用不克施,若使其志克就其用克施,则芟夷藴崇絶其根本矣。呜呼,后之章甫其冠,缝掖其衣,不知其辱,而反从而尊之者,多矣。得不为罪人乎。由汉魏而下迨于兹千余岁,其源流既深,根本既固,不得其位,不剪其类,其将奈何,其将奈何。
——宋初·孙复《儒辱》


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、孔之道,万世常行,不可易之道也。佛、老以妖妄怪诞之教坏乱之,杨亿以淫巧浮伪之言破碎之。
——北宋.石介《怪说》


彼为佛者,弃其父子,绝其夫妇,于人之性甚戾,又有蚕食虫蠹之弊,然而民皆相率而归焉者,以佛有为善之说故也。
昔三代之为政,皆圣人之事业;及其久也,必有弊。故三代之术,皆变其质 文而相救。就使佛为圣人,及其弊也,犹将救之;况其非圣者乎。夫奸邪之士见 信于人者,彼虽小人,必有所长以取信。是以古之人君惑之,至于乱亡而不悟。
今佛之法,可谓奸且邪矣。盖其为说,亦有可以惑人者。使世之君子,虽见其弊 而不思救,岂又善惑者与?抑亦不得其救之之术也。救之,莫若修其本以胜之。
——北宋·欧阳修《本论》


孟子有言曰:"男女居室,人之大伦也。"虽圣人未之有异,而浮屠何其介哉?彼此尽能泊然以循其法者也。

惟人之愚父母,徒惑其富厚安闲,捐孺子而奴之。厥初未有知也,既长而悔,盍归乎?无业以衣食也,不得已而终焉。其心岂异人哉?是钟梵不足以乐怨旷,奈何其欲阴阳之和也?事亲以孝,事君以礼,圣人以是师天下也。佛之法曰:必绝而亲,去而君,剔发而胡衣,捐生以事我,其获福不知所尽。此独何欣?受亲之体而不养于其侧,食君之田而无一拜之谒,家有叛子而族人爱之,邦有做民而吏不肯诛,以佛之主其上也。纣为诸侯逋逃主,而诸侯伐之;佛为天子速逃主,而天子未尝怒。哀哉!
浮屠以不杀为道,水饮而蔬食,举世称其仁。夫鸡豚狗彘,待人而后生者也,食人之粟,以滋其种类,一日无人,则饥而死。然而天下之民所以不爱其资,豢而畜之者,用于其家故也。神灵之祭,宾客之奉,于是乎取之。今且使民无摇手于其间,则阿侍而粒之哉?吾见其无遗种矣。抑将不杀其身而绝其类乎?仁者不为也。抑将夺人之食以饱无用之禽乎?仁者不为也。呜呼!浮屠之仁钦,止于是而已矣!
——北宋.李觏《潜书》


佛之道难成,言之使人悲酸愁苦。其始学之,皆入山林,践荆棘蛇虺,袒裸雪霜。或割屠脍,燔烧烹煮,以肉饲虎豹鸟乌蚊蚋,无所不至。茹苦含辛,更百千万亿年而后成。其不能此者,犹弃绝骨肉,衣麻布,食草木之实,昼日力作,以给薪水粪除,暮夜持膏火薰香,事其师如生。务苦瘠其身,自身口意莫不有禁,其略十,其详无数。终身念之,寝食见之,如是,仅可以称沙门比丘。虽名为不耕而食,然其劳苦卑辱,则过于农工远矣。计其利害,非侥幸小民之所乐,今何其弃家毁服坏毛发者之多也!意亦有所便欤?
寒耕暑耘,官又召而役作之,凡民之所患苦者,我皆免焉。吾师之所谓戒者,为愚夫未达者设也,若我何用是为。刂其患,专取其利,不如是而已,又爱其名。治其荒唐之说,摄衣升坐,问答自若,谓之长老。吾尝究其语矣,大抵务为不可知,设械以应敌,匿形以备败,窘则推堕漾中,不可捕捉,如是而已矣。吾游四方,见辄反复折困之,度其所从遁,而逆闭其涂。往往面颈发赤,然业已为是道,势不得以恶声相反,则笑曰:“是外道魔人也。”吾之于僧,慢侮不信如此。今宝月大师惟简,乃以其所居院之本末,求吾文为记,岂不谬哉!
北宋·苏轼《中和胜相院记》


自先王之道不明,百家并起,佛最晚出,为中国之患,而在梁为尤甚,故不得而不论也。盖佛之徒,自以为吾之所得者内,而世之论佛者皆外也,故不可诎。虽然,彼恶睹圣人之内哉?《书》曰思曰睿,睿作圣,盖思者所以致其知也。能致其知者,察三才之道,辨万物之理,小大精粗,无不尽也。此之谓穷理,知之至也。知至矣,则在我者之足贵,在彼者之不足玩,未有不能明之者也。有知之之明而不能好之,未可也,故加之诚心以好之。有好之之心而不能乐之,未可也,故加之至意以乐之。能乐之则能安之矣。如是则万物之自外至者,安能累我哉?万物之所不能累,故吾之所以尽其性也。能尽其性,则诚矣。诚者,成也,不惑也。既诚矣,必充之,使可大焉。既大矣,必推之,使可化焉。能化矣,则含智之民,肖翘之物,有待于我者,莫不由之以全其性,遂其宜,而吾之用与天地参矣。德如此其至也。而应乎外者,未尝不与人同,此吾之道所以为天下之通道也。故与之为衣冠饮食、冠婚丧祭之具,而由之以教,其为君臣父子兄弟夫妇者,莫不一出乎人情;与之同其吉凶而防其忧患者,莫不一出乎人理。故与之处而安且治之所集也,危且乱之所去也。与之处者其具如此,使之化者其德如彼,可不谓圣矣乎!既圣矣,则无思也,其至者循理而已,无为也,其动者应物而已。是以覆露乎万物,鼓舞乎群众,而未有能测之者也,可不谓神矣乎!神也者,至妙而不息者也。此圣人之内也。圣人者,道之极也。佛之说,其有以易此乎?求其有以易此者,故其所以为失也。夫得于内者,未有不可行于外也;有不可行于外者,斯不得于内矣。《易》曰:“智周乎万物而道济乎天下,故不过。”此圣人所以两得之也。知足以知一偏,而不足以尽万事之理;道足以为一方,而不足以适天下之用,此百家之所以两失之也。佛之失,其不以此乎?则佛之徒,自以谓得诸内者,亦可谓妄矣。夫学史者,将以明一代之得失也,臣等故因梁之事,而为著圣人之所以得及佛之所以失以传之者,使知君子之所以距佛者,非外而有志于内者,庶不以此而易彼也。
——北宋·曾巩《梁书目录序》


佛氏之言,比之杨墨,尤为近理,所以其为害尤甚。学者当如淫声美色以违之,不 尔则骎骎然入于其中矣!
释氏地狱之类,皆是为下根人设此,怖令为善。
佛者一黠胡尔,佗本是个自私独善,枯槁山林,自适而已。

天地之间,有生便有死,有乐便有哀。释氏所在便须觅一个纤奸打讹处,言免死生、齐烦恼,卒归于自私。
至如言理性,亦只是为死生,其情本怖死爱生,是利也。

释氏者,以成坏为无常,是独不知无常乃所以为常也。今夫人生百年者常也,一有百年不死者,非所谓常也。释氏推其私智所及而言之,至以天地为忘,何其陋也。

今彼言世网者,只为些秉彝又殄灭不得,故当忠孝仁义之际,皆处于不得已,直欲和这些秉彝都消杀得尽,然后以为至道也。然而毕竟消杀不得。如人之有耳目口鼻,既有此气,则须有此识;所见者色,所闻者声,所食者味。人之有喜怒哀乐者,亦其性之自然,今强曰必尽绝,为得天真,是所谓丧天真也。

佛之所谓世网者,圣人所谓秉彝也。尽去其秉彝,然后为道,佛之所谓至教也,而秉彝终不可得而去也。耳闻目见,饮食男女之欲,喜怒哀乐之变,皆其性之自然。今其言曰:“必尽绝是,然后得天真”。吾多见其丧天真矣。

学佛者多要忘是非,是非安可忘得?自有许多道理,何事忘为?夫事外无心,心外无事。世人只被为物所役,便觉苦事多。若物各付物,便役物也。世人只为一齐在那昏惑迷暗海中,拘滞执泥坑里,便事事转动不得,没著身处。

大概且是绝伦类,世上不容有此理。又其言待要出世,出那里去?又其迹须要出家,然则家者,不过君臣、父子、夫妇、兄弟,处此等事,皆以为寄寓,故其为忠孝仁义者,皆以为不得已尔。又要得脱世网,至愚迷者也。……若尽为佛,则是无伦类,天下却都没人去理;然自亦以天下国家为不足治,要逃世网,其说至于不可穷处,佗有一个鬼神为说。

佛有发,而僧复毁形;佛有妻舍之,而僧绝其类。若使人尽为此,则老者何养?幼者何长?以至剪帛为衲,夜食欲省,举事皆反常,不近人情。至如夜食后睡,要败阳气,其意尤不美,直如此奈何不下。

释氏有出家出世之说。家本不可出,却为他不父其父,不母其母,自逃去固可也。至于出世,则怎生出得?既道出世,除是不戴皇天,不履后土始得,然又却渴饮而饮食,戴天而履地。

佛逃父出家,便绝人类,是为自家独处山林,人乡里岂容有此物?大率以贱所轻施于人,此不惟非圣人之心,亦不可为君子之心。释氏自己不为君臣父子夫妇之道,而谓他人不能如是,容人为之而己不为,别做一等人,若以此率人,是绝类也。
彼释氏之学,于敬以直内则有之矣,义无方外则未之有也,故滞固者入于枯槁,疏通者归于肆恣,此佛教之所以为隘也。


佗有一个觉之理,可以敬以直内矣,然义无方外。其直内者,要之其本亦不是,譬之赞易,前后贯穿,都说得是有此道理,然须“默而成之,不言而信,存乎德行”处,是所谓得也。谈禅者虽说得,盖未之有得。其徒亦有肯道佛卒不可以治天下国家,然又须道得本则可以周遍。
释氏说道,譬之以管窥天,只务直上去,惟见一偏,不见四旁,故皆不能处事。圣人之道,则如在平野之中,四方莫不见也。
佛教虽有内观的工夫,但佛教没有相应的处世之道,即儒家所言的外王之道,儒家处处以立世为本,其关于道的思想最终要落实到现实、落实到人,“敬以直内,则须君则是君,臣则是臣,凡事如此,大小大直截也。
——北宋·程颢、程颐


释氏不知天命,而以心法起灭天地,以小缘大,以末缘本,其不能穷而谓之幻妄,所谓疑冰者与。

知虚空即气,则有无、隐显、神化、性命通一无二,顾聚散、出入、形不形,能推本所从来,则深于易者也。若谓虚能生气,则虚无穷,气有限,体用殊绝,入老氏‘有生于无’自然之论,不识所谓有无混一之常;若谓万象为太虚中所见之物,则物与虚不相资,形自形,性自性,形性、天人不相待而有,陷于浮屠以山河大地为见病之说。此道不明,正由懵者略知体虚空为性,不知本天道为用,反以人见之小因缘天地。明有不尽,则诬世界乾坤为幻化。幽明不能举其要,遂躐等妄意而然。不悟一阴一阳范围天地、通乎昼夜、三极大中之矩,遂使儒、佛、老、庄混然一涂。语天道性命者,不罔于恍惚梦幻,则定以‘有生于无’,为穷高极微之论。入德之途,不知择术而求,多见其蔽于诐而陷于淫矣。

天地之气,虽聚散、攻取百涂,然其为理也顺而不妄。气之为物,散入无形,适得吾体;聚为有象,不失吾常。太虚不能无气,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,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。循是出入,是皆不得已而然也。然则圣人尽道其间,兼体而不异者,存神其至矣。彼语寂灭者往而不反,徇生执有者物而不化,二者虽有间矣,以言乎失道则均焉。
释氏妄意天性而不知范围天用,反以六根之微因缘天地。明不能尽,则诬天地日月为幻妄,蔽其用于一身之小,溺其志于虚空之大,所以语大语小,流遁失中。其过于大也,尘芥六合;其蔽于小也,梦幻人世。谓之穷理可乎?不知穷理而谓尽性可乎?谓之无不知可乎?尘芥六合,谓天地为有穷也;梦幻人世,明不能究所从也。

浮屠明鬼,谓有识之死受生循环,遂厌苦求免,可谓知鬼乎?以人生为妄见,可谓知人乎?天人一物,辄生取舍,可谓知天乎?孔孟所谓天,彼所谓道。惑者指游魂为变为轮回,未之思也。大学当先知天德,知天德则知圣人,知鬼神。今浮屠极论要归,必谓死生转流,非得道不免,谓之悟道可乎?悟则有义有命,均死生,一天人,惟知画夜,通阴阳,体之不二。自其说炽传中国,儒者未容窥圣学门墙,已为引取,沦胥其间,指为大道。乃其俗达之天下,至善恶、知愚、男女、臧获,人人著信,使英才间气,生则溺耳目恬习之事,长则师世儒宗尚之言,遂冥然被驱,因谓圣人可不修而至,大道可不学而知。故未识圣人心,已谓不必求其迹;未见君子志,已谓不必事其文。此人伦所以不察,庶物所以不明,治所以忽,德所以乱,异言满耳,上无礼以防其伪,下无学以稽其弊。自古讠皮、淫、邪、遁之词,翕然并兴,一出于佛氏之门者千五百年,自非独立不惧,精一自信,有大过人之才,何以正立其间,与之较是非,计得失!释氏语实际,乃知道者所谓诚也,天德也。其语到实际,则以人生为幻妄,以有为为疣赘,以世界为荫浊,遂厌而不有,遗而弗存。就使得之,乃诚而恶明者也。儒者则因明致诚,因诚致明,故天人合一,致学而可以成圣,得天而未始遗人,易所谓不遗、不流、不过者也。彼语虽似是,观其发本要归,与吾儒二本殊归矣。道一而已,此是则彼非,此非则彼是,固不当同日而语。其言流遁失守,穷大则淫,推行则讠皮,致曲则邪,求之一卷之中,此弊数数有之。大率知画夜阴阳则能知性命,能知性命则能知圣人,知鬼神。彼欲直语太虚,不以画夜、阴阳累其心,则是未始见易,未始见易,则虽欲免阴阳、画夜之累,末由也已。易且不见,又乌能更语真际!舍真际而谈鬼神,妄也。所谓实际,彼徒能语之而已,未始心解也。
——北宋·张载《正蒙》


佛氏乘虚入中国。广大自胜之说,幻妄寂灭之论,自斋戒变为义学。如远法师支道林皆义学,然又只是盗袭庄子之说。今世所传肇论,云出于肇法师,有“四不迁”之说:“日月历天而不周,江河兢注而不流,野马飘鼓而不动,山岳偃而常静。”此四句只是一义,只是动中有静之意,如适间所说东坡“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”之意尔。此是斋戒之学一变,遂又说出这一般道理来。及达磨入来,又翻了许多窠臼,说出禅来,又高妙于义学,以为可以直超径悟。而其始者祸福报应之说,又足以钳制愚俗,以为资足衣食之计。遂使有国家者割田以赡之,择地以居之,以相从陷于无父无君之域而不自觉。盖道释之教皆一再传而浸失其本真。有国家者虽隆重儒学,而选举之制,学校之法,施设注措之方,既不出于文字言语之工;而又以道之要妙无越于释老之中,而崇重隆奉,反在于彼。至于二帝三王述天理、顺人心、治世教民、厚典庸礼之大法,一切不复有行之者。唐之韩文公,本朝之欧阳公,以及闽洛诸公,既皆阐明正道以排释氏,而其言之要切,如傅奕本传,宋景文李蔚赞,东坡储祥观碑,陈后山白鹤宫记,皆足以尽见其失。此数人皆未深知道,而其言或出于强为,是以终有不满人意处。至二苏兄弟晚年诸诗,自言不堕落,则又躬陷其中而不自觉矣。

释氏书其初只有四十二章经,所言甚鄙俚。后来日添月益,皆是中华文士相助撰集。如晋宋间自立讲师,孰为释迦,孰为阿难,孰为迦叶,各相问难,笔之于书,转相欺诳。大抵多是剽窃老子列子意思,变换推衍以文其说。大般若经卷帙甚多,自觉支离,故节缩为心经一卷。楞严经只是强立一两个意义,只管叠将去,数节之后,全无意味。若圆觉经本初亦能几何?只鄙俚甚处便是,其余增益附会者尔。佛学其初只说空,后来说动静,支蔓既甚,达磨遂脱然不立文字,只是默然端坐,便心静见理。此说一行,前面许多皆不足道,老氏亦难为抗衡了。今日释氏,其盛极矣。但程先生所谓“攻之者执理反出其下”。吾儒执理既自卑污,宜乎攻之而不胜也。说佛书皆能举其支离篇章成诵,此不能尽记。

老氏只是要长生,节病易见。释氏于天理大本处见得些分数,然却认为己有,而以生为寄。故要见得父母未生时面目,既见,便不认作众人公共底,须要见得为己有,死后亦不失,而以父母所生之身为寄寓。譬以旧屋破倒,即自挑入新屋。故黄蘗一僧有偈与其母云:“ 先曾寄宿此婆家。”止以父母之身为寄宿处,其无情义绝灭天理可知!当时有司见渠此说,便当明正典刑。若圣人之道则不然,于天理大本处见得是众人公共底,便只随他天理去,更无分毫私见。如此,便伦理自明,不是自家作为出来,皆是自然如此。往来屈伸,我安得而私之哉!

有言庄老禅佛之害者。曰:“禅学最害道。庄老于义理绝灭犹未尽。佛则人伦已坏。至禅,则又从头将许多义理埽灭无余。以此言之,禅最为害之深者。”顷之,复曰:“要其实则一耳。害未有不由浅而深者。” 以下论释老灭纲常。

或问佛与庄老不同处。曰:“庄老绝灭义理,未尽至。佛则人伦灭尽,至禅则义理灭尽。方子录云:“正卿问庄子与佛所以不同。曰:‘庄子绝灭不尽,佛绝灭尽。佛是人伦灭尽,到禅家义理都灭尽。 ’”佛初入中国,止说修行,未有许佛老之学,不待深辨而明。只是废三纲五常,这一事已是极大罪名!其他更不消说。

释老称其有见,只是见得个空虚寂灭。真是虚,真是寂无处,不知他所谓见者见个甚底?莫亲于父子,却弃了父子;莫重于君臣,却绝了君臣;以至民生彝伦之间不可阙者,它一皆去之。所谓见者见个甚物?且如圣人“亲亲而仁民,仁民而爱物”;他却不亲亲,而□ 地要仁民爱物。爱物时,也则是食之有时,用之有节;见生不忍见死,闻声不忍食肉;如仲春之月,牺牲无用牝,不麛,不卵,不杀胎,不覆巢之类,如此而已。他则不食肉,不茹荤,以至投身施虎!此是何理!

因论释氏,先生曰:“自伊洛君子之后,诸公亦多闻辟佛氏矣。然终竟说他不下者,未知其失之要领耳。释氏自谓识心见性,然其所以不可推行者何哉?为其于性与用分为两截也。圣人之道,必明其性而率之,凡修道之教,无不本于此。故虽功用充塞天地,而未有出于性之外者。释氏非不见性,及到作用处,则曰无所不可为。故弃君背父,无所不至者,由其性与用不相管也。”时魏才仲侍侧,问其故。先生曰:“如今未有此病,然亦不可不知。譬如人食物:欲知乌喙之不可食,须是认下这底是乌喙,知此物之为毒,则他日不食之矣。若不便认下,他日卒然遇之,不知其毒,未有不食之也。异端之害道,如释氏者极矣。以身任道者,安得不辨之乎!如孟子之辨杨墨,正道不明,而异端肆行,周孔之教将遂绝矣。譬如火之焚将及身,任道君子岂可不拯救也!”
——南宋·朱熹《朱子语录》


梵言劫,华言时。日月星辰运行无乓而名之日时。此中国之常言,何待佛然后明之?今夫瞬息之速,顷刻之暂,岁月之积,今古之异,成坏相因,治乱相续,载籍以来,皆可孜矣。何时为住时邪?何时为空时邪?诬篾按据而造说茫昧,幻观天地而实证八荒,多见其妄矣。“易有太极,是生两仪”,此孔子之言也。“太极,无也,两仪,形器也。形器从无而生”,此仁赞之言也。仁赞以其言自比于孔子,不知量之甚矣。又以太极而下为半,是太极而上犹有半焉。则又安得引两仪之间、五运文质之循环,以证四劫之全乎?言之浅陋如此,是来尝识太易之门户,而敢为无根之说以诋毁圣道,此所谓顺非而泽以疑众,孜于先王之法,必诛而不以听者也。

昔者舜之父母,生象面恶舜,舜起敬起爱,尽事亲之道,而父母皆悦,各进于善道。迄今敷千年,言孝者称为首。彼佛以母之赞己,并怨其父,忿然离其亲,虽召而不还。是以忿对为子,至不道也,而曰得道成佛。宜其教人以绝灭天性为道,而世之薄恩畋德者靡然从之。中国者,人伦之所在也。若以此为教,使人皆不父其父、不君其君,谋用是兴而兵由此起,大乱之道也。不慈不悲孰甚焉?

古之帝王固有禀异显祥者,盖肇生元圣,开物成务,以拯天下后世,故灵气交感,异于众人。然男女之形,生出之道,则不可易也。胁下无可生之路,裂胁而出,岂非母之大苦欤!前代史氏记躲物之妖,有阴生于头,足生于背着反常逆理之甚,人所恶见而讳言也。如胁下可以生育,是则妖气之极,故生此人,以其邪道,为中国之害者耳。李广夜见草中石,诚以为虎也,射之饮羽。明日复射,则不复能人。今十岁之儿,以竹箭之矢而射五金七鼓,应弦洞彻,此理之必不能者也。凡学道之人,其初不可差,佛见生、老、病、死面求出家,其发心本于爱生怖死。知生不可留而死不可免,无以处之,故浩然弃父而去,曰“本来无有,皆空也”,所以排遣良心耳。此心自古至今人人具足“其可排遣乎?据此,即太子辞父出家,又舆受赞见槟之事不阔,未知何者为实?要是毁绝天性,非天下之大伦,不足贵也。
——南宋.胡寅《崇正辩》


释氏之学,必欲出死生者,盖以身为己私也。天道有消息,故人理有始终。不私其身,以公于天下,四大和合,无非至理;六尘缘影,无非妙用,何事非真,何物非我?生生不穷,无断无灭,此道之固然,又岂人之所能为哉?夫欲以人为者,吾知其为邪矣。

释氏有适而可,有适而不可,吾儒无可无不可。人能自强于行履之地,则必不假释氏淫遁之词以自殆矣。释氏惟明一心,亦可谓要矣,然真孔子所谓好仁不好学者也。不如是,岂其愚至于无父无君,而不自知其非也哉?物无非我,事无非真。彼遗弃人间万务,惟以了死生为大者,其蔽孰甚焉!
——胡宏《知言》


自孔孟没,学绝道丧千有余年,处士横议,异端间作,若浮屠老子之书,天下共传,与六经并行。而其徒侈其说,以为大道精微之理,儒家之所不能谈,必取吾书为正。世之儒者亦自许曰:“吾之六经未尝语也,孔孟未尝及也”,从而信其书,宗其道,天下靡然同风,无敢置疑于其间,况能奋一朝之辩,而与之较是非曲直乎哉!

子张子独以命世之宏才,旷古之绝识,参之以博闻强记之学,质之以稽天穷地之思,与尧、舜、孔、孟合德乎数千载之间。闵乎道之不明,斯人之迷且病,天下之理泯然其将灭也,故为此言与浮屠老子辩,夫岂好异乎哉?盖不得已也。
浮屠以心为法,以空为真,故正蒙辟之以天理之大,又曰:“知虚空即气,则有无、隐显、神化、性命通一无二。”老子以无为为道,故正蒙辟之曰:“不有两则无一。”至于谈死生之际,曰“轮转不息,能脱是者则无生灭”,或曰“久生不死”,故正蒙辟之曰:“太虚不能无气,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,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。”夫为是言者,岂得已哉!
使二氏者真得至道之要、不二之理,则吾何为纷纷然与之辩哉?其为辩者,正欲排邪说,归至理,使万世不惑而已。使彼二氏者,天下信之,出于孔子之前,则六经之言有不道者乎?孟子常勤勤辟杨朱墨翟矣,若浮屠老子之言闻乎孟子之耳,焉有不辟之者乎?故予曰正蒙之言不得已而云也。
——北宋.范育《正蒙序》


祀礼废而道家依天神以行其道,饗礼废而释氏依人鬼以行其教矣,祭礼废而巫氏依地示以行其法。三教尽废,而天下困于道、释、巫,而为妖教者又得以乘间而行其说矣:神示鬼物举不足信,用吾之说,则上下如一,天地适平。是以人心不约而尽同,缓急不告而相救,虽刀锯加颈而不顾者,彼其说诚足以生死无憾也。故道、释、巫之教公行于天下,而妖教私入于人心。平居无事,则民生尽废于道、释、巫之交;一旦有变,则国家受妖民之祸。顾欲恃区区之法以制之,是岂足以禁其心哉,坐待其变之成而已矣。
——南宋.陈亮


浮屠本以坏灭为旨,行其道必亡,虽亡不悔,盖本说然也……处身过高,而以德业为应世,其偶可为者则为之。所立未毫发,而自夸甚于丘山。至其坏败丧失,使中国胥为夷狄。


余尝问焚(按,即鲍焚):“儒之于佛,强者愠,弱者眩,皆莫之睨,子以何道知之,又为之分高而别下,取要而舍烦哉?”焚曰:“无道也,悟而已矣。”余闻而愈悲。夫“不愤不启,不排不发”,故曰“亦可以弗畔矣”。今悟遂畔之,庸知非迷之大乎!

永康吕皓子阳,解《老子》既成,以授余。周衰,诸子各骋私见为书,续裂王道而态于曲学,腆其最甚者。祥提所蒙,大义蔽矣,固不得而强同也。每叹六经、孔、孟,举世共习。其魁俊伟特者,乃或去而从老、佛、庄、列之说,怪神虚霍,相与眩乱。甚至山栖绝俗,木食涧饮,以守其言,异哉?……虽然,山林之士,倚幽树,激寒流,放饭永日,为惰而已。子阳于是书,赘附群圣贤,出入释、老,用力甚勤,譬乎博奕愈于已也。
——南宋.叶适


酒之为物,本以奉祭祀、供宾客。此即天之降命也。而人以酒之故,至于失德丧身,即天之降威也。释氏本恶天降威者,乃并与天之降命者去之;吾儒则不然,去其降威者而已。降威者天,而天之降命者自在。为饮食而至于暴殄天物,释氏恶之,而必欲食蔬茹;吾儒则不至于暴殄而已。衣服而至于穷极奢侈,释氏恶之,必欲衣坏色之衣,吾儒则去奢侈而已。至于恶淫慝而绝夫妇,吾儒则去其淫匿而已。释氏本恶人欲,并与天理之公者而去之;吾儒去人欲,所谓天理者昭然矣。譬如水焉,释氏恶其泥沙之浊,而窒之以土,不知土既窒,则无水可饮矣。吾儒不然,澄其沙泥,而水之澄清者可酌。 此儒释之分也。

夫天命之全体流行无间,贯乎古今,通乎万物者也。众人自昧之,而是理也何尝有间断?圣人尽之,而亦非有所增益也。未应不是先,已应不是后,立则俱立,达则俱达,盖公天下之理,非有我之得私。此仁之道所以为大,而命之理所以为微也。若释氏之见,则以为万法皆吾心所造,皆自吾心生者,是昧夫太极本然之全体,而返为自利自私,天命不流通也,故其所谓心者是亦人心而已,而非识道心者也。
——南宋.张拭


苟以佛氏人伦之懿为可慕,则彼于君臣父子夫妇长幼之节举无焉,未见其为足慕也。茍以其书之所载为可喜,则彼之说必不过于吾尧、舜、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公、孔子之格言大训,未见其为可喜也。茍欲以之治心缮性,则必不若吾圣人之道之全。茍欲以之治家与国,则彼本自弃于人伦世故之表,未见其为可用也。故世之好佛者,吾举不知其心之所存,使弃儒从佛,果能成佛,犹不免于惑妄畔教之罪,况学之者固逐逐焉以生,昏昏焉以死,未尝有一人知其所谓道者邪。

……有一人焉,尝识之。初颇好儒,既而著书佐佛氏斥儒,已卒死于祸。计其人慕佛氏,冀福利,福不可冀,而祸及其躬,是未易晓也。得非不诚,抑且自欺,故不蒙佑而获罪于天邪!福祸之报,儒者所不论,特闵其欲徼福而反致祸,亦可为不守正而妄求者之戒耳。真若世俗徼福之徒。盖世之儒者,当年壮气锐之时,驰骛于声利,用智惟恐不工,操术惟恐不奇。及五六十之年,颠顿于忧患,顾来日之渐短,悼往事之可悔,于是览佛氏空寂之旨,而有当于心,遂委身而从事焉,以为极明达而最可乐者,莫佛氏之书若也。虽昔之贤豪,以气雄天下,以文冠百世,如苏子瞻诸公,亦不免乎此。后人习俗,以为宜然,且谓以前人之智识才气,犹以佛氏为可慕而归之,矧不及万万者,而可不从乎?

然以道观之,凡有慕于彼者,皆无得于此也。足于梁肉者,无慕乎糠糜,安于厦屋者,无慕乎苫阖。使有得于圣人之奥,其乐有不可既者,穷通得丧死生之变临其前,视之如旦夜之常,而何动心之有!”儒与飞相比,儒为粱肉、厦屋,佛为糠糜、苫阖……

仆有志于古人之道久矣,今之叛道者莫过于二氏,而释氏尤甚。仆私窃愤之,以为儒者未能如孟、韩,放言驱斥,使不敢横,亦当如古之善守国者,严于疆域斥候,使敌不能攻劫可也。

稍有所论述,愚僧见之辄大恨,若詈其父母,毁讪万端,要之不足恤也。昔见皇甫湜言韩子论佛骨者,群僧切齿骂之矣。韩子名隆位显,犹且如此,况仆何能免哉!士之行事,当上鉴千载之得失,下视来世之是非。茍可以利天下禆教化,坚持而不挠,必达而后止,安可顾一时之毁誉耶!循一时之毁誉者众,此道之所由衰也!

天地亦大矣,其气运行无穷,道行其中亦无穷,物之生亦绵绵不息。今其言云然,是天地之资有限,而其气有尽,故必假既死之物,以为再生之根,尚乌足以为天地哉?譬之炊黍,火然于下,气腾于上,累昼夜而不息,非以已腾之气复归于甑而为始发之气也。茍人与物之魂魄轮转而不穷,则造物者不亦劳且烦乎?非特事决不然,亦理之必无者也。且生物者天地也,其动静之机,惟天地能知之,虽二气五行设于天地者不知之也。使佛氏者即天地则可,今其身亦与人无异,何以独知而独言之乎?多见其好怪而谬妄也。今有二人,其一人尝游万里之外,而谈其所见,则人信之,苟其身亦与我俱处于此,而肆意妄言,则丧心狂惑人耳,虽鄙夫小子亦知其妄且诞。佛氏务为无稽之论,正类乎此,而人皆溺而信之,岂皆不若鄙夫小子之知乎?


浮屠之所谓轮回者果可信耶?天之生人、物者,二气五行也。其运也无穷,其续也无端。先者过而后者来,未尝相资以为用者,二气五行之常也。自草木而观之,发荣于春,盛壮奋长,蔚乎而不可遏。及乎戒之以凛风,申之以霜露。昔之沃泽茂美,一旦飘而为浮埃,化而为污泥,荡灭殚尽,无迹可窥矣。其发生于明年者,气之始至者为之也,岂复资既陨之余荣乎?惟人也亦然,得气而生,气既尽而死,死则不复有知矣。苟有焚炙刲割,佚乐适意,身且不有,而何以受之?形尽气尽,而魂升魄降,无所不尽,安能入人胸腹重生于世,而谓之轮回也哉!天地至神之气,以其流行不穷,故久而常新,变而不同。使必资已死之人为将生之本,则造化之道息矣,乌足为天地。倘或有之,人固不知之也。浮屠亦人耳,何自而独知之?彼以其茫昧不可揣索,故妄言以诬世,夫岂可信而事其教乎?孔子谓祭之以礼为孝,则事异端之妄,弃圣典而不信者,其为非礼也大矣,不孝孰加焉!而闇者顾安之而不以为非,胡可哉?……先王之礼,一失而流于野,再坏而化于异端,暨其大坏而不可为,忽乎入于禽兽而不之觉,宁不哀哉!天下之人,其小者化为异端,由异端而往,吾不能知其所至矣。其心淫浸胶固,非空言所能革也。
——明初.方孝孺《逊斋集》


臣见诸几案之上,及悬度拱之间,与夫金函之所藏贮者为物尚多,不可识辨。问之守者,且云是为佛骨、是为佛牙。枯朽摧裂,奇离硊磊,计不下千斤……凡番僧持以诳惑中国之人,而名为佛颅、佛骨者,相属于道,由是流入宫禁之内,历世皆然,不以为异!
——明代·夏言《议瘗佛骨表》


万物生于天地,而各具一天地生生之理。是故圣人顺天地之理,制夫妇之义,使生生而不穷,此所谓参天地而赞化育也……男皆如佛老之清净而不求其室,女皆如佛老之清净而不求其家,则百年之下,生民之类有耶,无耶?佛、老只是一个不夫妇,把父子君臣、天地上下之理殄灭尽矣!

佛氏之寂,寂而灭,如曰:“以空为宗。”未有天地之先为吾真体,以天地万物为幻,人事都为粗迹,尽欲屏除了,一归真空,此等乌能察乎义理、措诸事业?

儒家之礼,原出于天地,而制成于圣人。故自周公而上作之者,非一人。自孔子而下明之者,亦非一人矣。其在《五经》、《四书》详且备焉。彼释迦、老聃之书,本无斋醮之论,而梁武、宋徽之君妄为斋醮之说,故武饿死台城,而徽流落金虏,本欲求福,反为得祸,奈何世不知戒,踵缪成俗,言至于此,甚可痛也!
——明代.曹端

天下无性外之物,而性无不在。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皆物也,而其人伦之理即性也。佛氏之学曰“明心见性”者,彼即举人伦而外之矣,安在其能明心见性乎?若果明心见性,则必知天下无性外之物,而性无不在,必不举人 伦而外之也。今既如此,则偏于空寂,而不能真知心性体用之全,审矣。
——明代.薛瑄《读书录》


释氏见道,非真见也,只是想象这道理,故劳而无功。儒者便即在事物上穷究。儒者养得一个道理,释老只养得一个精神。同样是主静,若学者专事静坐,则多流于禅。
周子有主静之说,盖静者体,动者用;静者主,动者客。故曰主静。体立而用行也。非偏于静也。儒家之谓静坐,只因其有个戒慎恐惧,则本体已立,自不流于空寂。

老氏既说无,又说“杳杳冥冥,其中有精,混混沌沌,其中有物”,则是所谓无者,不能无矣。释氏既曰空,又说“有个真性在天地间,不生不灭,超脱轮回”,则是所谓空者,不能空矣。此老释之学,所以颠倒错谬,说空说虚,说无说有,皆不可信。若吾儒说有则真有,说无则真无,说实则真实,说虚则真虚,盖其见道明白精切,无许多邪遁之辞。老氏指气之虚者为道,释氏指气之灵者为性,故言多邪遁。以理论之,此理流行不息,此性禀赋有定,岂可说空说无?以气论之,则有聚散虚实之不同,聚则为有,散则为无;若理则聚有聚之理,散有散之理,亦不可言无也。气之有形体者为实,无形体者为虚;若理则无不实也。

禅家存心有两三样,一是要无心空其心,一是羁制其心,一是照观其心;儒家则内存诚敬,外尽义理,而心存。故儒者心存万理,森然具备;禅家心存而寂灭无理;儒者心存而有主,禅家心存而无主;儒家心存而活,异教心存而死。然则,禅家非是能存其心,乃是空其心、死其心、制其心、作弄其心。
明代.胡居仁《居业录》


佛氏不着相,其实着相;吾儒着相,其实不着相。佛怕父子累,却逃了父子;怕君臣累,却逃了君臣;怕夫妇累,却逃了夫妇,都是着相,便须逃避。吾儒有个父子,还他以仁;有个君臣,还他以义;有个夫妇,还他以别,何曾着父子君臣夫妇的相?(先生于佛氏一言而内外夹攻,更无剩义。

问:“释氏亦务养心,然不可以治天下,何也?”曰:“吾儒养心,未尝离却事物,只顺其天则,自然就是工夫。释氏却要尽绝事物,把心看做幻相,与世间无些子交涉,所以不可治天下。”(世间岂有离事之心?佛氏一差故百差。今谓佛氏心不差而事差,便是调停之说,乱道之言。问异端。曰:“与愚夫愚妇同的是谓同德,与愚夫愚妇异的是谓异端。”

王守仁《传习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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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有时候认知不了世界,那是自身智慧的不足,所谓学到的知识学问,有时候就是通向智慧的障碍需要堪破!(吴圆康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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